倾矣

【叶皓】月食17

手术顺利结束，刘妈妈已成功脱离危险期。
刘皓终于长长松了口气，后知后觉地看叶修：
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“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？”
叶修笑。
“严肃点”。
刘皓说，“那个陈医生，为什么会认识你？国家顶尖的专家，肯定不是一般的忙，说来就来了？还不多收钱？”
叶修无奈笑笑：
“这个，我以后详细跟你说”。
他朝虚掩的房间努努嘴，“我们，还是先瞒着她吧”。
“嗯嗯”。
刘皓连连点头。
他可不想让自己妈好不容易逃过一劫，刚醒来就听到儿子多了个男朋友的消息。讲道理，就算换成刘皓自己，他也没法接受。
病床上的刘妈妈悠悠睁开眼，一眼看见刘皓，眼露笑意，又看见叶修，微微有些迷茫。
刘皓很开心，坐在凳子上给妈妈介绍：
“这是我同事，叶修”。
同事这种说法，应该很容易被接受吧。
然而刘妈妈却语出惊人：
“就是那个……嘉世的……叶修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刘皓瞪大眼睛，深感不可思议。毕竟平时在家里，他从不和母亲讲荣耀的事。
这么一来，叶修突然想起，早在嘉世的时候，有天晚上刘皓喝醉酒，他把刘皓送回寝室，接到过刘妈妈一个电话，被拜托好好照顾刘皓。至于名字，大概是从电视上了解到的吧。
“是我”。
叶修便笑着点头。
刘妈妈果然记得，感激一笑：
“麻烦你照顾小皓了”。
等等？这台词不对啊？这难道不是爹跟女婿说得话吗？刘皓再次被整懵，一会看看母亲，一会看看叶修，呈茫然状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刘皓请了假专心照顾母亲，叶修则成了航空公司的常客，有时间就飞过来看看。
刘妈妈身体恢复的不错，又有亲儿子在身边伺候，心情也很好。
到了出院那天，叶修特地赶来帮忙。刘妈妈便强行邀请他一起回家吃顿饭。饭桌上气氛融洽，有说有笑，倒真有些一家人的感觉。
刘皓盘算着或许过阵子就能有机会交代实情，却被母亲打发去买当地王大嫂做得新晋特产，打算送给叶修做礼物。
门一关，刘妈妈往叶修跟前一坐，递过一杯白开水。
叶修心下一紧，观刘妈妈神情，恐怕已然将真相看穿。
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刘皓呢？哪怕刘皓在外面很擅长伪装，却绝对逃不过母亲一双利眼。
果然，刘妈妈沉吟片刻，道：
“当年我和刘皓父亲结婚，我们两个人都不太情愿。家里人都劝我说，年纪不小了，就不要再挑了，差不多嫁了就行。感情啊，结婚以后慢慢磨。我想着有理，就同意了。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。我跟刘皓父亲互相嫌弃，有了刘皓以后也没一点好转……刘皓小时候很活泼，有什么话都告诉我，后来我就发现他慢慢变了。那个时候我就想，以后不管他喜欢什么人，都由着他去。我不替他做主，不能毁了他一辈子。所以……”
刘妈妈顿了顿，认真看着叶修：
“我要求不高，你不要辜负他”。

买东西回来的刘皓一脸懵逼：
我只是出了趟门，并没有准备好出柜啊？

然而刘皓不知道，后面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他。
刘妈妈表示，既然她已经知晓事实，必须向叶修父母一并公开，否则两人关系不予承认。
“为什么你就答应了？不能先缓缓吗？”
大清早的，刘皓在家各种鬼哭狼嚎。
之前叶修打开百度百科给他介绍了自己父母，看得刘皓现在还心惊胆战。
叶树观：男，汉族，××年×月生，B市人，××年×月参加工作，××年×月加入中*共*党，复旦大学行政学院政治学理论专业毕业，研究生学历，教授，博士生导师，现任B市委常委，B市监察委员会主任。
徐沅之：女，汉族，××年×月生，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管理学院，现任和田科技董事长兼总裁，曾获“中国经济风云人物”奖，已连续担任四届人大代表，著有《生金》等多部经济金融学著作。
讲道理，谁给对象介绍自己父母的时候，用的是百度百科？这也太惊悚了吧！
刘皓各种紧张，完全不知道自己早起到现在都干了些啥，奈何叶修不仅不劝解，还偏偏火上浇油：
“没事，你就当成是开人民代表大会”。
问题是我怎么可能开过人民代表大会啊？！那很恐怖的好不好？！
意外地，叶修家并没有很大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庄重严肃，整体气氛称得上温馨和谐。
但问题是，他们家人吃饭不允许说话，一个个埋头苦吃，仿佛饿死鬼托生。刘皓仅仅在进门以后略略和叶爸叶妈打了个招呼，就完全没了说话的机会。
好不容易用餐时间结束，所有碗盘里的饭菜都被扫了个精光，没有一丝浪费。叶爸清清嗓子，开始发言：
“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叶修的未来生活问题”。
哈？真的是这么一板一眼的讨论吗？
刘皓终于明白，叶修说的和开会一样，真的就是和开会一样，没有一点夸张。而他时至今日也总算是理解，为啥这两兄弟当初要争先恐后地离家出走了。这要是换了他刘皓，早就离家出走几百回了好吗？！
刘皓一不小心思想抛锚，对面两家长还在为此事进行投票。
叶修同志举手表示要拉票：
“爸，您是不是忽略了一点，之前我王叔找您分析草案，您不是还支持来着？”
叶爸作思考状：
“啊，是有这么一回事儿，他要研究《同性婚姻暂行条例》的制定……所以我当然是表示支持的嘛”。
叶妈在旁否认：
“这是工作，不能与家庭混为一谈”。
“但也应该一脉相承，不能相互矛盾”。
叶修抢先反驳。
于是，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，叶修和叶爸投了支持，叶秋和叶妈投了反对，形势陷入僵局。
“请爷爷出来行使投票权吧”。
叶修提议。
这也是叶家一直以来的惯例，因此没有人表示异议。
叶爷爷是个头发白白，人却十分精神的老头子，听说家里来了客人，还是孙子的对象，眯起眼睛乐呵呵笑起来。
关于两方的强势拉票，叶爷爷一率不理，只端端坐下，从上到下打量刘皓，半晌，突然笑道：
“这孩子好，像我年轻时候一般机灵”。
“爸，这毕竟是男孩子……”
叶妈想劝两句，却被叶爷爷截住：
“男孩子怎么啦？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啥？全世界大多国家都认可同性婚姻了知道不？咱们这里也是迟早的事，不要跟我讲那些老古董的一套”。
此话一出，刘皓几乎呆住。天啦，看见长辈说后辈老古董，还是头一次，这是怎样一家人啊。
叶爷爷却没容刘皓多想，拉住他的胳膊往屋里拽。
这……这是要干啥？
刘皓回头，得到叶修递过来的鼓励眼神，于是内心来了个深呼吸，跟着叶爷爷进了一间黑乎乎的小屋。
实木的高低柜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，连两支矮烛，并一小小香炉，徐徐飘起轻烟。
叶爷爷道：
“我答应她，等两个孙子要娶媳妇了，一定带来给她看看。要是她满意，烟就往左边吹，不满意就往右边。你放心，她很好说话，虽然是男娃，也不会挑剔的”。
刘皓便安安静静跪下来上香，给叶奶奶磕了三个头。
他向来是个只信当下的人，不晓得叶奶奶如果还在，会不会喜欢他。此时此刻，他只能闭上眼睛，默默在心里念：奶奶，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叶修，你把他交给我好不好。我会煮饭，也会做家务，他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，我会好好照顾他，不让他生病，不让他生气，一辈子陪着他……
刘皓睁开眼，余光瞥见叶爷爷一动不动站着。
两个人紧盯香炉，袅袅烟丝缓缓上升，忽然向左一偏，消失在门对面的方向。
“你看，她很好说话的”。
叶爷爷拍拍刘皓的肩，将此事敲定。

后来刘皓偎在叶修身边，问他奶奶是怎样的人。
叶修想了想说：
“很厉害的一个人。我爸妈都分不清我和叶秋的时候，她能分清。后来学乐器，原本是我学小提琴，叶秋学钢琴。我奶奶说，叶修手生的好，应该学钢琴，不管将来做不做演奏家，都肯定有用。她还说，不要养宠物，否则死的时候，主人不在身边，动物也会难过……”
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啊。刘皓想。
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