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矣

【叶皓】桂花香【全国二卷】

露从今夜白，月是故乡明。

何须浅碧深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。

从前有座符惕山，山上有棵桂花树，千百年来吸收天地精华，受灵力洗礼，竟逐渐染了仙气，幻化成人形。

山中居住的千机神君叶修极喜桂花香气，偶然发现这头顶草屑东游西逛的小家伙，便一把拎回家去，扔进温泉水中洗洗干净，放在身边做个小书童，名字叫刘皓。

刘皓逐渐长大，懂得略多了些，晓得自己这样一不小心就变回桂花树不是长久之计，便辞别叶修，去人世间游历修行。

这一走便是二百多年，生死未卜。

如今牡丹公主成年，天帝欲促成她与千机神君婚事，又不愿强人所难，于是写下一纸聘书，只待叶修签字应答。

“神君，你就同意了吧，牡丹公主国色天香，多少人求而不得”。

符惕山间，叶修面对婚书提着笔杆打转，迟迟不肯落笔。一旁众人纷纷劝说，却没有一句真正入他耳中。

活了这些年，叶修对于七情六欲之事一向不甚在意。牡丹公主固得天帝疼爱，娶之可稳固地位，不论从哪方面看，皆有百利而无一害。只是……

只是……

叶修忽地放下笔，轻嗅片刻，在旁人惊愕中大步迈向前庭。

“神君？神君！”

众人不解其意，忙在后呼唤，却只听到空气中轻飘飘传来一句：

“本君的桂花树回来了”。

刘皓果然回来了。

他历劫成功，未来得及往仙籍登记造册，便闻听千机神君娶妻一事，先拼了命赶回符惕山来。二百多年风霜岁月，如今刘皓个头与叶修差不多高，眼神不似以往那般纯净懵懂，唯一身桂花的清甜气息丝毫未变，依旧沁人心脾。

“公主一事我未同意。你总算回来了”。

叶修笑着。

刘皓便就此放了心，仍与从前一样在叶修身边做些大大小小的事。他曾有机会目睹世间一切美景，可终究想念这不大的山头。不知是因有叶修在这里，还是因自己生长于此，刘皓甚至觉得，符惕山的月亮，亦格外圆些，格外亮些。

不知消息如何传出，牡丹公主知晓自己被拒婚竟是因为一颗桂花树，顿时深觉耻辱，趁叶修外出时擅闯符惕山，将刘皓掳至牢中，百般刁难。

刘皓虽已位列仙班，到底不及公主灵力高强，一时反抗不得，只得先做隐忍之状，保全自己小命要紧。

公主大约娇贵些，打骂地累了，嘱咐下人烹制些补汤，出去休息。

地牢里阴冷潮湿，似乎有什么不明生物窸窸窣窣爬过。刘皓倒是不怕。他从前只是一棵桂花树的时候，向来与蛇鼠一类关系不差。

缚住刘皓的绳索是件高级仙器，越挣扎越紧不说，且让刘皓使不出法力。没法子，他只得用尽力气将体内仙力促至前额，直到感受到轻微的火焰灼烧之痛，显出一枚繁复的金色印记，在黑暗中熠熠泛出光彩。

这是刘皓第一次宿在叶修房中时，叶修为他结的印。以吻为契，连之以心，昭示归所，诉之安平。

彼时叶修正与一头发狂的冉遗兽战斗，感知刘皓信息，立马改换策略速战速决，险些将那冉遗大卸八块。

这厢刘皓尚未等到叶修，公主已饮汤归来。她拢拢头发，松开绳索，似乎笃定刘皓不敢有什么动作。

“你说说，你不过一棵桂花树，没有艳丽颜色，究竟如何获得神君青睐？只怕他也不过玩上一玩，很快就厌了吧。”

公主坐在刘皓对面，高高昂起头颅，“本公主原身乃牡丹，万花之王，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，敢与我对抗”。

这话刘皓不是头一次听，却正巧戳中他痛处。

符惕山上花花草草多得很，几乎个个对神君抱有妄想。叶修身边从来满围红花绿柳，身姿不凡，随时随地欲将刘皓取而代之。

同他们相比，刘皓根本没有自信。他抬眼瞧公主傲慢神情，心中不由冒起火来，忍不住右手微微背后，缓缓祭出一串伤魂珠。

“公主大概不知，桂花原无需样貌如何，无需添红染绿。只那一缕清香，便无他能及”。

忽而一阵风过，叶修已立于刘皓身侧，悄然将他手中伤魂珠收回，“本君恰好偏爱那抹香气而已，公主好自为之”。

“你……”

公主花容失色，一时失语。

叶修并未多言，一把揽了刘皓，如当初寻到他那般，径直携去温泉处。

“我看看，伤了何处？”

刘皓一丝不挂半坐水中，任由叶修上下察看伤势。

那温泉同多年前无异，水汽蒸腾，颇为养人。刘皓靠在叶修怀内，不知不觉阖眼入眠。

梦里面他仍是棵桂花树。千机神君为香气所吸引，坐在树下取出竹笛，吹了一段不知名的小曲。

Fin.